Excuses

(十四)下回要不要换车呢

  顾燕帧比约定的八点还早到了一刻钟,开的车是敞篷的,料想到有人需要风景打发时间。

  谢襄和黄松带着行李从军校里出来没多久,谭小珺也到了。黄松平时一根筋的样子,这时候也知道帮人殷勤地放箱子。

  三个人都颇有默契地往后排坐,等了半晌,曲曼婷才姗姗来迟。

  大小姐从来不会等人,只会让人等,顾燕帧这么想。用手在空中挥了几下,示意曲曼婷快上车。

  “等会儿,我还有一车行李在后面。”曲曼婷跟车夫道了谢,就把车座上的手提箱拿下来,箱子落地前整个人还晃了一下。

  等箱子稳稳放在地上,抬头就对上车后座三双不敢相信的眼睛。

  “出门在外,吃的喝的玩的什么不得带上。”曲曼婷把用来遮阳的礼帽整理好,语气周到,“再说了,咱们这么多人去小松家,作为客人还要备点见面礼不是?”

  听者刚要为她贴心的话打动,迟来的黄包车就让人傻了眼,曲曼婷口头的一车行李是真的有满满一车,黄包车师傅把车拉来的时候,前额都浮了一层薄汗。

  曲曼婷思索了下,就托腮冲着满身腱子肉的黄松笑眯眯道:“小松,可以帮我拿下行李吗?”

  黄松身子反射性下车去帮忙,瞥了一眼满车的行李箱,有些汗颜:“燕帧,箱子有些多,好像放不下。”

  他话音刚落,顾燕帧就下了车,“我来吧。”下次是不是该换辆车了,他这么想着就去提曲曼婷的箱子。手提着箱子刚离开地面,身体一个趔趄就要站不住,顾燕帧开始怀疑曲曼婷是不是往箱子里塞了石头。

  假装不费力地把箱子都装上后备箱,再回车上准备启动引擎,顾燕帧的肩膀就搭上来一只手:“我说让黄松搬吧。”

  顾燕帧扭动车钥匙的手微微一抖,车子差点熄火,一脚油门踩下去,车就飞了出去,他故作镇定:“啊?昨天睡觉不老实,手臂磕到了。”

  曲曼婷轻笑,假装关心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,“嗯。以后好好锻炼,顾燕帧。”怪不得一木棍就能给打晕了。

  顾燕帧便不理她了,专心开车。不过曲曼婷也没得意多久,车开出去没多久,她的遮阳帽子也跟着飞走了。曲曼婷正想往上伸手去抓帽子,就被人拉回去,“坐好,我这车可不提供跳车的选项。”

  这回轮到曲曼婷憋屈了,她抱着手臂坐好,又听顾燕帧似笑非笑地说了句:“抓帽子的力气还可以省着去抓鱼,对吧?”

  曲曼婷觉得他故意揶揄自己,便噎回去:“手臂受伤了,鱼应该是抓不到了。”

  顾燕帧没回嘴,这时候还能斗嘴,看来丢了帽子也没那么伤心嘛。曲曼婷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,看顾燕帧被她噎得没话说,心情挺好地把头转回去。

  没过一会儿,车子开出城中心,便能看到山的轮廓,铁轨延伸的终点就是他们的目的地。现在已经快进入秋末,在入山的边界,野银杏树的叶子已经全都黄了,只有风簌簌吹过的时候才会飘下来。这会儿又听曲曼婷开始跟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了:“好漂亮啊!”她手捧着,一片银杏叶子就刚巧落在手心,曲曼婷又为这个兴奋了好一阵。

  看来他至少猜对了一半,只有开敞篷车,银杏叶子才能飘进来,下回还要换车吗?顾燕帧在心里摇摇头,未免想太多了。

  开车去小渔村的路并不近,路上本是枯燥的,但曲曼婷一路上跟广播站站长似的,树梢飞走了两只鸟要播报,又来了一只也要播报,这段车程才没那么难熬了。

  等从山看到海,就到小渔村了。

  渔村里家家户户的门院都没修墙,黄松把众人领进小院之前,就远远看到姐姐在门口张望。

  黄松姐姐也不忸怩,刚碰了面,就先跟人打起招呼来。看谢襄虽然是男孩子扮相,但人和谭小珺站在一起,个头挺小,脸也白净,便说:“你们军校,女孩儿也可以上啊?”

  这话一说,谭小珺和谢襄脸上的笑都没挂住,幸好黄松先开了口:“你说什么呢?姐,良辰是男孩。”就听黄松姐姐连忙给人赔不是,说谢襄过于清秀了。

  转眼又注意到两个女孩儿,曲曼婷这回穿的是淡雅的天青色,但一看还是城里的大小姐。黄松姐姐刚想问候,就被人抢了话:“这位是大明星,曲曼婷小姐吧?”男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,露出洁白的一排牙齿。黄松姐姐面上带笑,但背后却拧上了人的手臂,叫他消停点,别这么殷勤。

  刚这么想,就见曲曼婷把身侧小的手提箱拿起来,语气亲和:“姐姐好,我们都是小松的朋友,这次来打扰了。”说着把箱子递到人手边,眼中带笑,“一点心意,姐姐收下吧。”

  黄松姐姐虽不想收下,但听曲曼婷话也真挚,便接过来,又连忙喊人进屋,“别站在屋外了,都进去坐吧。一路上辛苦了吧,我让姐夫去给你们打鱼,晚上吃顿好的。”说着也进了自己的里屋。

  等她回到客厅的时候,又殷切地让黄松带人去安排房间,这回看曲曼婷的眼神已没了敌意。

  谭小珺勾着曲曼婷的手腕,好奇地小声问:“你送什么了,怎么态度转变这么快?”

  “哪有女人不爱美的?”曲曼婷点了点人的脑袋,得意道:“以后多跟姐学着点。”她跟谭小珺解释完,就感觉身边一阵风过去,抬头一看顾燕帧已经窜到楼上去了,口里说着先到先得的话。曲曼婷连忙跟上去。

  楼上的房间窗户很大,一眼就望得见海,夜里也能同海风共枕。顾燕帧已然跟主人似的,在床沿边坐着。

  “小松,”曲曼婷倚在窗台边上,看向人的眼睛里有亮光,“我可以住这里吗?”

  “你没看我已经坐在这儿了吗?”他俩的选择又出奇一致,顾燕帧不甘示弱。

  只听黄松腼腆地回答:“你们怎么住都可以,不过,我要和良辰一起……”

  “不可以!”谭小珺从坐着的板凳上弹起,语气激动,谢襄此时也面露难色,“我和良辰……”谭小珺的话刚说半句,就被曲曼婷审判的眼神打回去,只好改口,把手指向顾燕帧:“顾燕帧和良辰一起住。他们在学校是室友,在这儿也应该一起住。”学会看曲曼婷的眼色,又补充了一句:“我和曲曼婷一起住!”

  顾燕帧刚想拒绝,就对上谢襄求助的眼睛,又来。

  “说得对!”他猛然一声大喊把人都吓了一跳,黄松更是一脸受伤地看着他。

  这时候只见曲曼婷一只手搭在窗楹,声线柔柔的:“小松,现在我可以住这里吗?”

  黄松气鼓鼓的看了顾燕帧一眼,“那这个房间,还是给曲曼婷住吧。”得到满意的答案,曲曼婷便得意地冲顾燕帧笑,潜台词是: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。

  顾燕帧在心里“哼”了一声,从床上站起来,要往楼下走:“不是要抓鱼吗?”

  众人被黄松带到海滩。黄松从小在海边长大,眼明手快的,拿着鱼叉就去叉鱼。顾燕帧没这技能,只能在近海支起鱼竿,愿者上钩。

  谭小珺和谢襄就在沙滩上支起锅,准备燃火,为吃鱼做准备。来渔村的时候是早上八点,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,还没吃午饭,黄松姐姐家里也过了饭点,等不到晚上,只好自给自足。

  只有曲曼婷,给自己铺好了毯子,搭好伞,优哉游哉地躺着。

  “曲曼婷!过来帮忙!”谭小珺举着手里的柴,招人过来。

  曲曼婷看她手指都被木屑沾满,便不紧不慢地把墨镜拿下来,有理有据地拒绝她:“你见过美女要干活的吗?”

  谭小珺要冲过去的身子被谢襄拉回来,“算了,我们弄吧。”谭小珺才消停了,乖乖跟谢襄一起干活,中途还打闹了好一阵。

  曲曼婷更觉得有问题,“那边的小情侣,不要再卿卿我我了!”

  谭小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曲曼婷在说谁,便回头瞪她一眼:“我们只是朋友!”

  “嗯!让你见色忘义的朋友!”曲曼婷语气带酸地说出自己的猜测:“我知道了,你和谢襄是好朋友,他是谢襄的哥哥,你们被她从中牵线,就在一起了对不对!”

  不等谭小珺解释,曲曼婷就从毯子上起身,“饿死了,我看顾燕帧这是姜太公钓鱼,一辈子都钓不上来。”语罢就半踩着高跟鞋往海钓的崖边走。

  顾燕帧这会儿正望着海面发呆,浮漂还安静地在水面上躺着,偶尔被风吹过,才来回动一下。

  “你这鱼钓的上来吗?”曲曼婷的声音打破了这安静的氛围。

  顾燕帧转过头看她,把手放在唇边:“嘘,鱼刚来就被你吓跑了?”

  “哟,鱼的影子都没看见呢?”顾燕帧的鱼竿都孤零零地搭在礁石上,一看就知道鱼根本没来。

  顾燕帧被人戳穿,只好不甘心地说:“你别影响我!”

  “行,我去看那傻子叉鱼去。”曲曼婷转身便走,没想鞋跟踩在湿滑的礁石上就要溜下去。她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个度,但最后人又稳稳地落在地上。

  顾燕帧扶着她的手臂,看了眼她祸害人的鞋,好心提醒道:“你小心点,别掉海里了。”

  曲曼婷有些脸热,低低说了声“知道了”,就急忙想往回走。这回鞋尖又碰上岩壁,身体就要往后倾,不过被顾燕帧接住,他表情无奈:“是不是傻啊你。”

  曲曼婷面上挂不住,心里又只能跟自己生气,便就地坐下来,把鞋子往边上一甩,耍起无赖:“这鞋我不要了。”

  “不要了?那你光脚回去吗?”看曲曼婷一幅等人哄的样子,他又起了逗人玩的心思。

  曲曼婷双手交叉在胸前,说的话气鼓鼓的:“那我不回去了。”

  “那我走了。”顾燕帧说着就要转身走,鱼也不钓了。

  曲曼婷以为他开玩笑,便在礁石上坐着没起来。等海浪拍上她脚边的石头,曲曼婷才有些害怕,回头一看,早已没了顾燕帧的影子。臭鞋子,臭石头,臭顾燕帧,她心里暗骂,拍上岸的浪却没停。

  “顾燕帧!你回来!我要是一个人在这儿,晚上会被浪冲走的!”她心里急了,带着哭腔,委屈得不行。

  没有人回应。

  曲曼婷就认命地叫唤:“顾燕帧!我要是死了,你就是……”

  “杀人凶手?”顾燕帧这会儿从岩石的背面探出来,似笑非笑地看着她。

  曲曼婷急忙站起来,脚踝却被尖锐的石子划了个口子,她吃痛地坐回去,不给顾燕帧好脸色看。

  曲曼婷的鞋最后被留在了礁石底下。

  顾燕帧把曲曼婷抱回海滩的时候,却没看到人,但能听见一群人吵闹的声音。

  等他和曲曼婷循着声音赶过去的时候,便看见一大波村民正和谢襄他们对峙着。好像……那群村民后面,是他的车?这会子车门都已经被卸下来了。

  看来下回必须换车了,这是顾燕帧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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