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xcuses

(十六)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

  依曲曼婷的性子，是一点势利都见不得。纵使一直拒绝沈听白的殷勤，但难免能受其福祉。若不论无法回报的感情，与沈听白也算有十年的交情，让对方放弃的话认真说过不止一回，她确实可以不去过问沈听白的事，但绝不是曲怀书口中的这个时候。

  日本商会一夜之间换了主人，新上任的会长是个女人，只称为织田小姐。佐藤一夫的人间蒸发，日本商会这番革新换代，对于掌控顺远已然势在必得，之于顺远商会以及沈家来说，都不算是好消息。

  这是曲曼婷继上回喝酒第一次回曲家，没成想也没待够一刻钟，她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不是曲家的女儿。

  还是在曲家的客厅，上回和这回都听过相同的话，沈家大少爷来过。只不过，上回曲怀书还指着她的脸骂她不识好歹，痛斥她不珍惜与沈家的婚约；而这回，曲怀书也被她不屑一顾的表情激怒，在她走出曲家大门前，还怒吼着警告曲曼婷，不准许她再同沈家来往。

  曲曼婷独自走在回酒店的路上，倒觉得无趣起来，自己之于曲家的意义好像只在沈听白出现的时刻。同沈听白来往，是为了曲家攀附权势，同沈听白断交，是为了曲家不受波及。但这一切都只是曲怀书的一厢情愿，她没那么自私也没那么小气。恰恰相反，拒绝沈听白是为了私心，而不落井下石是为了大义。

  如今顺远能够明面上同日本人作斗争的，方圆十里也只独独沈家。

  曲曼婷刚走到酒店，才想起今天是曲曼姝回北平上学的日子。尽管自小与曲怀书难得心平气和，但她一直珍惜姐姐这个身份。如此一想，还是往车站去了。

  顾燕帧这会儿也在车站出口候着，今天是顾老爷子从北平回来的日子。顾期期坐在顾燕帧身后却不消停，非要跟他打听个人：“哥，你们军校，有没有一个人，相貌清俊，嗯……比你好看，眉眼温柔，声音还好听。”她说着还比划起来，“就是长得比你矮一些，但人比你好多了。”

  顾燕帧把她说起来激动的手扒拉回去，“不知道，没听说过，没这个人。”就算有，凭顾期期这几句话，他也不会让这个人出现的。

  顾期期还不肯放弃地跟她哥讨人，却见顾燕帧回头拿了搭在椅背上的外衣，就往站台那边走。

  “干嘛去啊你？”想打听个人怎么就这么难，顾期期心里开始盘算着自给自足的计划。

  顾燕帧头也没回，“有事儿，你和赵叔在这儿等吧。”

  大明星总躲不过小报记者的，特别是有花边新闻可以挖掘的大明星。

  曲曼婷这时候正被几个记者围在中间，摄像机的快门迫不及待把她错愕的表情记录下来。

  “曲小姐有看新闻吗？最近沈家大少爷和市长千金走得很近，请问您知道吗？您和沈听白已经分手了吗？”小报记者的话筒就这么咄咄逼人地往她唇边挤过来。

  曲曼婷被迫蹲下来，不回答，这问题本就和她无关，但小报记者没得到答案却不肯走。

  就在僵持之际，她被人拉起来。

  “干什么呢？滚。”曲曼婷便被顾燕帧推着后背走，那群记者没敢跟上来，但还是记录下两人的背影，顾家大少爷的新闻也挺值钱的。

  从车站走出来，曲曼婷一言不发，墨镜把她的表情都遮住。

  顾燕帧便跟她打趣：“刚刚为什么不走？怵在那儿跟个木头似的。”

  “我那是被他们围堵了好不好？”

  顾燕帧见她还是语气恹恹，又半开玩笑地问：“怎么，很失落？”刚刚远远见曲曼婷，孤零零一个人在月台站着，光是下耷的肩膀，就能看出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。

  “失落什么？”她不明所以。

  “沈听白抛弃你了？”顾燕帧似是好奇发问，语气里又带着狡黠。

  “他抛弃我？是他一直缠着我，我压根儿没看上他。”曲曼婷只觉得今天是和沈听白过不去了。

  “那是要恭喜你咯？我看啊，他是不会来找你了。”顾燕帧手插在风衣口袋里，还满是雀跃地前后摆弄。

  不过，抬眼就看到了，他口中不会再来找曲曼婷的人。顾燕帧还摆动的手乖乖停住，这时候从口袋里拿出来，撑着下巴，手指轻轻蹭了蹭鼻尖，就当刚刚的话没说过。

  看来，今天真的和沈听白过不去。

  顾燕帧正尴尬着往前走，曲曼婷却拉住他的手臂，让人停下来。

  她把手收回来，但自然地往顾燕帧身边靠。

  “怎么，拿我当挡箭牌啊？”这待遇还是顾燕帧人生头一次。

  “你怕了。”曲曼婷微微抬头，今天第一次笑。

  “激将法？”这话刚落，曲曼婷就把手伸到他面前。

  眼前人一脸自信，好像很了解顾燕帧的秉性。他瞟了一眼在酒店门口已候了半天的车，这时候竟觉得嘴唇有些干涩。冲曲曼婷颔首，就一手抓住那只邀请他的手，面上得意，手心却不知不觉浮了一层薄汗。

  临近酒店门口，沈听白才挡在顾燕帧身前，话却对身侧的曲曼婷说，“我有事跟你谈。”

  “我也有事，没时间跟你谈。”曲曼婷满不在乎地扶了扶微微下滑的墨镜。她当然知道，沈听白想说什么，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解释。既然沈听白想让人知道他们疏离的关系，那她乐见其成，做戏要做全套，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沈听白的好意。

  “燕帧，我们赶紧走吧。”她右手去攥顾燕帧的手臂，还跑出几分平时见不到的娇柔来。

  “嗯，”顾燕帧微微侧身，低头看她，难得温柔，“宝宝，我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呢。”

  路过沈听白的时候，他握着曲曼婷的手扬得挺高，那点炫耀的心思毫不掩饰。

  把人送到酒店房间，交握的手才后知后觉地放开。顾燕帧给自己倒了杯茶，一手撑在花梨木桌上，抬眼看她：“满意了？”

  曲曼婷坐在他对面，这回没带墨镜，笑起来眼尾上扬，“挺逼真的。”

  顾燕帧心里有些不是滋味，合着他这挡箭牌的服务还挺受用的。茶也得不到细细品味的待遇，就这么囫囵吞枣地被他喝下肚，他从位置上起身，“行，你满意就好，下回就要收费了。”顾燕帧把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松开，才放松些，“我走了。”

  “是挺满意的。我都差点怀疑你真的喜欢我了。”曲曼婷抿了口茶，看着顾燕帧落荒而逃的背影，低声笑了。

  顾燕帧感觉自己被曲曼婷耍了一通，傍晚的风还有些凉，他又把那颗扣子系上，真是大意了。他什么女人没见过，只是曲曼婷太狡猾了。

  这么想着，才回到军校。

  顾燕帧本以为请了个假，算是能轻松一天，但还是没躲过晚训。

  瘫成大字躺在床上，感叹吕中忻的变态程度又大有进步。

  这会儿谢襄从浴室出来。自打顾燕帧知道谢襄是女人之后，便忍痛舍弃了裸睡的习惯，倒让谢襄也自在了些，她见顾燕帧阖目养神，便道：“我熄灯了？”

  “嗯。”顾燕帧轻声回答她，已有倦意。 

  迷迷糊糊掉入梦乡，顾燕帧又回到了与曲曼婷相视而坐的梨花木桌，这次他没有逃跑，而是反问曲曼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。

  只见曲曼婷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茶，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发亮，嘴唇开开合合，顾燕帧的注意力却跑到她露出的几颗皓齿上，等人又紧紧把嘴阖上，他也没听清答案是什么。

  顾燕帧就不死心地又问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  “我说……”曲曼婷却颇有耐心地回复他，先是垂眸又给他倒了一杯沁人心脾的雨花茶，放进顾燕帧手里，“先喝杯茶。”

  顾燕帧把温热的茶捧在手里，但没等得及喝，就听到背后一声巨响，他连忙转头看，回过头来，曲曼婷已经不见了。

  顾燕帧错愕了半秒，这时候有双手就来抢他手里的茶，他连忙握住那人作乱的手。

  正争抢着，脑袋一疼，他便睁开眼。

  这时候，他正紧紧箍着谢襄的手，还有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被角。

  顾燕帧刚醒来脑袋还懵着，放开谢襄的手，不明所以，“什么情况啊？刚刚好吵。”

  谢襄这时已经穿好训练服，一边整理袖口，一边回复他：“肯定是有任务来了，快起来吧。”

  “疯了吧！大半夜的要干什么去啊！”顾燕帧也只能过过嘴瘾，还是乖乖地下了床，麻利地换起训练服。

  曲曼婷究竟想说什么啊？顾燕帧此时抓心挠肝地想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