Excuses

(十二)但一群人做就可以

  临近军校快放假了,又出了大事。烈火军校要奉命关押几个日本人,说是放火烧了棉织厂,还烧死了好几个无辜的人。

  早课后,朱彦霖就拿着报纸在教室里宣扬:“华西棉织厂被几个日本人烧了,几个厂房、员工宿舍都烧没了,还烧死了好几个人。”他说着怒气也上了脸:“警察还把抗议的几个学生都抓起来了,真正的杀人凶手现在连个手指头都不敢动!”

  朱彦霖义愤填膺的话自然是引起了骚动,有附和他的,也有让他冷静的。顾燕帧坐在位置上不吱声,华西那家棉织厂,不就是沈听白上回宴会上宣布要剪彩的那家吗?如此想着,便回过头一看,沈君山果然不在。沈听白那点轰动事儿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,一报还一报,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。

  这时候军用车的引擎声就从楼下传过来了,正在兴头上的朱彦霖便带着一帮人出了教室,语气风风火火的,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大名堂来。教室里人都出去得差不多了,也只都围在走廊上,说着什么国家大义,民族兴亡。

  等会儿还要接着训练,谢襄也跟着出去,难免听着一番话,朱彦霖已经打上了暗杀日本人的主意,谢襄脑袋还没作出什么反应,就感觉衣服后领被人抓了去。

  “学聪明点,就别跟着掺和。”换作平常,顾燕帧才懒得管这档子事。日本人欺负到人头上来了,真正管着顺远军方的张司令现在屁都不放一个,还美曰其名考虑激进学生的情绪,要把杀人犯关到根本没有审判权的烈火军校来,那日本人就是杀人放火了又如何,到了时日,又只能毫发未损地送回去。这时候先冲动地逞英雄,无非是飞蛾扑火。这种事,他在北平见得可不少。

  这会儿,倒又听见人群里有跟着起哄的,“对,咱们晚上就去捅了日本人。”李文忠这话顾燕帧听着就像笑话,就李文忠那个欺软怕硬的,有威风事儿就想跟着掺一脚,转头一被唬到准把人给卖了。不过也有几个清醒的,没把李文忠的话当回事儿。顾燕帧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:“小心点儿李文忠。”

  谢襄自然知道不能去管这事儿,也知道日本人放火烧的是沈家的棉织厂,沈君山今早接到信儿走的时候,也没忘记叮嘱了她一句,无论如何,不能贸然对日本人行动。没成想顾燕帧平日里最像是冲动的人,这会子却如此敏锐。

  不出所料,朱彦霖和他鼓动的几个人,别说是暗杀日本人了,连日本人的面都没见到,当夜就被宋华平先一步抓了个现行,喊去扛了一晚上木头。

  早已预想好成功的计划,哪想扑了空还平白受了惩罚,直到了第二天,朱彦霖吃着早餐都还带着气,却还没放弃让日本人血债血偿的念头。

  也不知道说朱彦霖是热血还是幼稚,顾燕帧只给自己剥着鸡蛋。沈君山昨晚就回学校了,现在正坐在谢良辰身边,听着朱彦霖的话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。这回日本人放火的事,最该报复的应该是沈家人,现在看沈君山还如此沉得住气,就知道上头的人根本不敢把日本人怎么样,至少明面上不行。

  不过,也有人先忍不住:“咱们真的什么也不能做吗?”当然可以做点什么,神不知鬼不觉的,可不像朱彦霖那般张扬。顾燕帧早在心里拿了主意,他把剥好的鸡蛋扔进黄松的餐盒里:“吃你的鸡蛋。”眼神警告他少说话。

  “沈君山,你要不要加入我那个计划?”本以为拉拢沈君山势在必得,没想到那人收拾了餐盒就要走,临走前留下一句“没兴趣”,还真是个闷葫芦假正经。

  算了,有没有沈君山,计划都会照常进行。

  第二天天一亮,被关押的几个日本人无故腹泻又浑身刺挠的事儿,就在军校学员里传遍了。宋华平当然怀疑过这事儿是顾燕帧干的,但这个小子诡辩得很,没有证据当然不能说是他做的,如此也只好不了了之,但痛整日本人的威风还是给顾燕帧占了去。

  这时候,顾燕帧刚跟宋华平对了质回来,转头没想就撞上了颇有火气的朱彦霖,劈头盖脸的质问就落下来:“你既然有本事,怎么不把日本人杀了?”

  顾燕帧还没开口,一旁的纪瑾先要叫朱彦霖闭嘴:“朱彦霖,你别逞什么口头英雄,至少顾燕帧把那群日本人给收拾了一通!”

  朱彦霖却红着眼,直面跟顾燕帧对上:“就这么完了吗?那群日本人是杀人凶手,杀人偿命,现在却快要把他们都给放了,简直可笑。”

  “杀什么杀?”还没轮到一个学生来定夺日本人的罪,日本人还会活着,学生却是先死光了,“没有国家,没有法律啊?”顾燕帧第一次这么严肃,一个纨绔少爷谈到了所谓国家所谓法制。

  可朱彦霖这回早已不管不顾了,他眼睛不甘地怒视着面前人,语气又分外悲恸:“被关押的那群学生,昨天晚上已经死了。”男儿有泪不轻弹,但那群学生里,有朱彦霖的姐姐。

  他话音刚落,训练场就传来抗议的声音,顾燕帧已经冲出去了。

  训练场一阵骚乱,禁闭室里的几个日本人,正被宋华平放出来,回日本商会的军车已经在一旁停好,没过多久,所谓的杀人犯还是顺远人的座上宾。但这回没这么容易,这群公子少爷们也不是刚来的第一天,吕中忻说了进入烈火军校的那一刻起,他们就是预备役军人,尊严比命更重要些。

  围着的学员不肯散,宋华平就把枪拔出来往地上打了一发子弹,气势汹汹:“都给我滚回去!”这番话却更激起人的反抗,警卫员就快拦不住。

  那声枪响还没消散,另外一颗子弹就打在了宋华平脚边,他身旁的警卫员赶紧围上来,连跟在身后的几个日本人也打了个哆嗦,用日语问怎么回事。

  宋华平让警卫员把日本人送上车,才看着前方顾燕帧一把枪直指他的脑袋,“顾燕帧,你要造反是不是?谁准你开枪的?”他知道顾燕帧是军阀子弟,但没想到来军校第一天就耍机灵的小子脾性这么野。

  顾燕帧却没回他的话,只是冲警卫大喊:“谁敢放他们走!”颇有军官的威严,他再回过头来直视宋华平,想从他脸上找到半点羞愧,但却没有。

  “宋教官,日本人杀人放火的事已经满城风雨,人尽皆知,现在罪都来不及定,你宋教官倒是说放就放了?”宋华平觉得他意气用事,便回他话:“我这是奉了司令府……”

  “奉了道尹公署的命令是吧?”顾燕帧拿着枪的手努力克制,手指离摁下扳机就差那么几毫米,他的声音从压着的后牙槽发出来:“批文呢?”宋华平只有沉默,他便毫不留情地讽刺:“宋教官该不会想说,是奉了某个人的口头命令吧?”

  顾燕帧下一句话语气轻飘飘的,却重重辗在人的心脏上:“宋教官,是要当汉奸吗?”

  宋华平被这小子说得脸色一沉,他的枪口就要对上顾燕帧的太阳穴,这小子却一点也不怕地凑上来,狠狠打击他:“你敢开枪吗?”

  这不要命的举动却又把周围人给鼓动了,连瘦瘦小小的谢良辰都满是坚毅地看着他,不卑不亢地开口:“宋教官,为了日本人您要冲自己的学生开枪吗?”

  这时候来接人的日本护卫队已经等不及,宋华平只气急败坏地冲众人喊:“把顾燕帧给我押回去!其他人也给我赶紧回去。”

  顾燕帧早就知道,不管今天有没有人站出来,他的子弹有没有打出去,这几个日本人宋华平都放定了,但他还是开了这一枪,说了这番话。

  挣脱开警卫员要钳制住他的手,只给众人留下背影:“我自己会走。”

  轮不到一个学生来定夺日本人的生死,那就一群学生,若一群学生做不到,那就全中国的学生。若不在沉默中爆发,便在沉默中灭亡。

  这是烈火军校里这群平时随心所欲的公子爷们,第一次碰壁。再大声的呼救也找不到出路,再正义的诉求也得不到回响,他们从来都不曾有这种感觉。只是如今角色转变,这再也不是两个人之间身份的对峙,也狠狠推倒了顺远的城墙,是全中国的灾难要来临了。非要到灾难来临的时候,人才会一夜成长,祈求这番觉醒不会太迟。

  称得上是幸运的是,老天还没有放弃正义。从烈火军校开出去的那辆车,在开往日本商会的路途中,被炸得只剩灰烬,无人生还,这算是放假前唯一可以宽慰人心的消息。

  谢襄这会儿正帮沈君山清洗那双沾满淤泥的靴子,不是上天没有放弃正义,是有的事总有人会去做。昨晚碰上翻墙回来的沈君山,他身上充满刺鼻的硝石味,谢襄默契地没有多问,沈君山却没大避讳地把话说了一半,然后跟她道谢,说谢谢为他保守秘密。

  刚把靴子晾在阳台上,黄松就兴致冲冲地跑到她的房间,非要邀请谢良辰去他姐姐家玩几天,还可以一起去赶海,有好多海鱼和大螃蟹可以捞。

  谢襄哪能同意,但看黄松热情的样子又不忍心打击,只好说自己已经有地方去了。本想一个人直接去山南酒馆找谭小珺,结果黄松也不放弃,直接跟着她一同去了,非要说服她的样子倒是让谢襄头疼。


PS:这段剧情想写得热血点,但发现水平不够,还好原剧情很精彩orz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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